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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有一个朋友,我叫他老顾。
老顾是个三十出头的山东汉子,高高瘦瘦的,带一副黑边的400度近视镜,除了跟产品经理对骂的时候,其他时候待人温文尔雅,大有儒家君子之风。
我跟他算是一见投缘,当然这也和我天生的讨好型人格有关。不过有句讲句,讨好型人格本质上是用自己的好脾气去包容别人的棱角,而老顾这个人,脾气像老蚌里撬出来的大珍珠一样浑然天成,我俩交往,颇有一丝“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自古君子好雅事,老顾的爱好只有三样,钓鱼、写字和搞开发,钓鱼只去野塘子,写字不进书法协会,他说是嫌聒噪。至于搞开发,或许不是这么个说法,但我一个学金融出身的文科生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租住的80平米房间里满墙的光纤电线,为什么他凭一个小爱同学就能躺在床上把厨房的水烧开。
“这是技术,跟你说了也不懂。”他说。
“哦。”我表示不明觉厉。
说实话,每次在他家喝酒,面对满墙的电线我内心只有两个想法。
第一:留心千万别喝醉,他家走线走的天马行空,别一不小心把我电死。
第二:这可不像是一个能找到女朋友的男人住的房间啊。
2
老顾至今三十岁零4个月,未婚。
按道理来说男人这个年纪绝不算老,况且老顾相貌不差,不管是收入还是技术水平都是业内一线水准,在我看来他完全不用为结婚发愁。所谓酒越陈越香,只要别把姑娘领回他这间机房(抱歉我实在找不到词儿来形容一间满墙走电线的房间),估计有不少女生喜欢这种温文尔雅的君子。
可惜有人不这么认为。
这个人是老顾的妈妈。
阿姨这个人吧,用老顾的话说,叫做“其疾如风,其徐如林,掠夺如火,不动如山。”
何解呢?
“就是平时不紧不慢的,笑容比弥勒佛还温暖,但是只要涉及到我的终身大事,但凡我说个“不”字,形势就像庐山瀑布一样飞流直下绝不回头,一直发展到断绝母子关系。”老顾解释说。
我表示明白,并在第一次见到阿姨的时候,乖的像个幼儿园中班的孩子,或者农贸市场笼子里缩着脖子的鸡。
“你这孩子怎么不夹菜呢,尝尝这个红烧排骨,这是阿姨亲手做的。”阿姨笑眯眯的看着我,一脸的慈祥让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位能以断绝母子关系威胁儿子的狠角色。
“谢谢阿姨。”我几乎是战战兢兢的把排骨咽下去,“这不年不节的,您怎么有空过来看老顾呢?”
“我能不来吗?”阿姨笑得越发慈祥,“我肯定得来看看啊,他这不是找女朋友了吗?”
3
老顾的女朋友叫小安,在一家合资保险公司工作,我初见她时取下眼镜擦了又擦,不敢相信这位每个角度都找不出毛病的小美女竟然能跟老顾这个伪宅男产生什么交集,更遑论成为他的女朋友了。
“我有个同学是她的客户。”老顾私下跟我说:“我同学想在她那儿买保险,把我拉去做参谋?”
“你能给他参谋什么?你对保险唯一的理解就是保险都是骗人的。”我嫉妒不已,深憾我身边这一群损友除了麻烦别的什么都没给我找过。
“对啊,所以我打算的是到了那儿就摆事实讲道理把她的论点都一一反驳掉,然后拽着我朋友钓鱼去。”老顾摸摸下巴,眼神迷离,似在回忆当初的心路历程。
“然后呢?”
“然后我就约她一起吃了晚饭啊。”老顾一脸花痴般的贱笑。
我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不死心的想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你不是要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吗?”
“我觉得她说什么都挺有道理的。”
“......”对于这种人我完全无话可说,只能强行换了个话题:“那你朋友呢?”
“什么朋友?”老顾一脸疑惑,那表情仿佛见色忘友的不是他而是我。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结束这次谈话。
果然,陷入爱情的男人,是没有脑子的。
4
小安是个好姑娘,我和阿姨都这么认为。
当然,好友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我作为他的损友除了祝福之外说别的也不合适,只是在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深刻的意识到我像一只办公室里的哈士奇一样与整个大环境格格不入。
“来小安,吃这个。”阿姨笑眯眯的给小安夹菜。
“谢谢阿姨。”小安也笑眯眯的回应。
“来小安,尝尝这个糖醋鱼,这可是阿姨的拿手菜。”
“谢谢阿姨。”小安笑眯眯的把鱼咽下去,“阿姨您买过医疗险吗?”
我清楚的看到,老顾的脸色变了一下。
“没有啊,前段时间倒是想买来着,可是认识的做保险的说我都50多了,险种不好选了。”
“我给您推荐一款吧。”小安擦擦嘴,挺了挺腰把身子坐直了。“我们德华安顾人寿近期新出了一款中老年综合医疗保险,叫“都挺好”,46到80周岁可投保,保障范围挺全的,意外、恶性肿瘤和一般医疗都在保障范围内,保障额度基础200万,可升级到400万,还附加绿色通道服务,专家门诊住院手术安排。我想啊,现在阿姨人到中年了,有个保障还是稳妥不是。”
“来,闺女,咱娘俩仔细聊聊。”阿姨牵着小安的手把她拉到身边,两个人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坐在我对面得老顾,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5
小安给阿姨推荐的保险,老顾签了字,然后两人大吵了一架。
随后他被公司外派出差,一去三个月,我再见到他时,他满脸胡茬,浑身烟气缭绕,颓废的像一只败犬。
“她骂我无理取闹,然后叫我滚。”老顾眼神抑郁,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然后呢?”
“然后我就滚了啊。”老顾眼神更抑郁了。
“不是,你有病啊!”我恨铁不成钢,“因为给阿姨买份保险吵架,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觉得没必要!”老顾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的碾了一脚。“我妈从小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没求过谁没靠过谁,这么多年花出去的生活费和学费,靠的是积蓄,是规划,是努力工作而不是什么保险!”
“那要是万一遇到大事儿呢?”
“那也是靠自己。”老顾的右脚不住的碾着那个可怜的烟头,仿佛那是破坏他爱情的罪魁祸首。
“随你吧。”我深知一个人的观点是无法被别人用语言改变的,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在这时,老顾的手机响了,他接通之后喊了一声妈,然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硬了起来。
“怎么了?”等他挂掉电话后,我小心翼翼的问他。
“我妈···查出癌症了,胃癌,中期。”老顾红着眼睛,嘶哑着嗓音对我说。
6
老顾连夜赶回了老家,将阿姨送到上海治疗。
后来他打电话跟我说,万幸发现的早,癌细胞还没转移,阿姨进行了质子重离子疗法,治愈的难度不是特别大。
也万幸买了这份保险,保障范围内有质子重离子费用,还有绿通服务,保险公司帮忙预约了专家门诊和手术,阿姨的病情一点都没耽误。
老顾说,他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儿,工作多年的积蓄大部分都投在他的业余爱好上,没这份保险的话,一时间根本拿不出给阿姨治病的钱来。
老顾又说,阿姨现在病情逐渐好转,已经下了死命令,叫他赶紧把小安追回来,不然就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虽然看不到老顾的表情,但我能听出来,虽然是头痛的语气,但他的话里,分明是带着笑的。
挂断电话之后,我点燃了一根烟,看着天边那片发黑的积雨云,在大风之下变幻莫测。
我想,身上有份保险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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